办公室的衣橱是两门的,一部分空间被几层隔板分成了简易的书架,层层叠叠地放着一些法学著作,另一侧的空间里,挂着我的法官制服和一件崭新的法袍。
黑色铺陈出庄严稳重,金线绣出麦穗、齿轮、国徽和天平。这样的一件法袍,曾经是我多年的向往,但现在它挂在我的衣橱里,沉默地等待。
法袍是法官身份的象征,是每一个法律人一生的荣耀,更是很多法院人最强烈的牵挂。
我进法院的前一年,一个大龄男孩考入法院,他曾经是乡村教师,出于对法律的热爱和对法院的向往,他白天上班教课,一站就是一天,晚上熬夜看书,常常坚持到半夜。他是农村孩子,任教的收入大部分支援了家庭,在艰苦的生活条件下,是心里的法官梦支撑着他考了数年司法考试,不惜推迟了婚期,终于顺利通过。当他如愿以偿考入法院的时候,却被查出骨癌晚期。那曾热烈燃烧的生命之火迅速熄灭,在临终前,他向法院提出了一个请求——想要一件法袍……听参加追悼会的同志说,他穿着法袍,走的非常安详。
法袍对于法官,应该就是一件工作服,但有时候恰恰是这件衣服,成为法官心中的伤痛。四月份去县区法院调研,讲解法袍穿着规定,参与座谈的法官们不解地互看,然后认真地告诉我,我们没法袍。没法袍?没法袍!做了二十年的基层法官,竟然没有法袍!后来回中院问了装备部门才知道,这家法院只订做了9件法袍,刑事审判庭的法官一人一件,其他庭室的法官,确实没有法袍。身为法官却没有自己的法袍,开庭的时候需要到处去借,对于一名一线业务法官来说,有法官之名,有法官之权,却无法官之服,这既是尴尬,也是嘲讽。
没有法袍的人要到处去借,但有法袍的人却没有机会穿。我大学毕业的时候,本科毕业才能报名参加司法考试,司法考试的通过率又低,一次考试就是一年。没有家庭支持,缺乏经济来源的我,在大学旁边租了间破旧的民房,白天打工,晚上学习。找到一份工作,存点钱就辞职去准备考试,考试完再立即去找工作。工作无法稳定,学习同样难以安心,每天吃两块钱一碗的刀削面,发愁着下个月的房租和水电,啃着厚厚的书本,以成为职业法律人的理想引领自己走过艰苦的生活。当我终于如愿以偿进入法院时,却因自身法律工作年限的不足,法官申报的低效拖延,选人用人制度的不断变化,迟迟不能成为自己心目中的法官。数年的时光倏忽而过,当终于等到那件法袍的时候,我的工作岗位已经从业务庭调整到行政部门,再也没了办案子、穿法袍的机会。
一次去县区法院调研,与该院院长座谈,他问了问我的情况,讲了一段话让我记忆深刻。他说,法院的核心是业务,你受过法学专业教育,这样的年纪正是精力充沛,干事创业的时候,应该离开行政部门去业务庭办案子。他对我们同去的领导说,“行政工作干的时间长了,就不会办案子了。你让她办案子,兼做行政,她能胜任,你要是让她专做行政,同时办案,她就不愿意了。让优秀的法律人才仅在行政部门中从事具体工作,是人才使用中极大的浪费。”
我深以为然,回来后就想要几个案子锻炼一下自己,但几次尝试过后,发现法院内部部门之间壁垒森严,刑事、民事、行政、执行各类业务之间平行不悖,人或者业务在法院的各个岗位之间的流动,困难重重。
中午加班,累了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小憩,身上盖着自己的法袍。在梦里,我梦见自己身穿法袍,成为庄严稳重,一锤定音的大法官。醒来后瞬间恍惚,如同庄生梦蝶一样困惑,是法官?不是法官?
面对这种情况,我只能说,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作者单位:山东省菏泽市中级人民法院
来源:中国法院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