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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伯,您现在好么
作者:何俊  发布时间:2014-08-05 09:22:38 打印 字号: | |
  进入初夏,我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燥热起来。一个黄昏,我从被单下抽出一床棉被,慢慢放进柜里。妻站立在一旁,摇了摇头后,神情变得十分凝重地说:“再也睡不到伯伯弹的新絮了!”

  是的,这床絮是伯伯弹的最后一床絮。

  伯伯生前是半匹街很有名望的弹匠,小时候念过几句私塾。听老人们说,他年轻时走过“桃花运”。镇上一位漂亮得扣人心弦的乖妹儿跟了他两三年后,没生产。那乖妹儿在一个风雨夜跟一个叫“刘花说”的打书匠跑了。

  之后,伯父再没续个弦。他有两大爱好:一是酒。帮人弹絮时,硬要从家里带一个济公壶,若遇到主人有好酒,最后一餐宁愿不喝,也要倒些装进酒壶提回家。二是红烧肉。那时家贫,一年难闻得打几回牙祭。每当一些盐菜、酱萝卜端上饭桌,伯父便攥着酒杯叹息:“几时能吃上半斤一块的能把筷子压断的红烧肉,当回饱死鬼哟?!”

  伯伯从不去镇上男人们喜欢聚集的那些酒家茶楼,偶尔弹絮回来赚点酒或拿到几个钱,便在镇上砍斤把肉买两斤红薯粉或半斤花生米回家。母亲赶忙凑上几个小菜端上桌来。伯父坐在那条断了只腿用砖头取代的板凳上,美美地倒了一土碗酒后,随手将几粒花生米扔进口里。喝道八开处,再从碗柜里拿出一个小酒杯后,倒上一杯酒,再逼着我喝下,我不喝。陡然,伯伯瞪着鹅蛋大的眼晴说:“男人就得像个男人,不喝酒长个茶壶嘴做什么!?”说完,他一把揪住我的耳朵将一杯酒蓦地下子灌进我的嘴里,直呛得鼻滴眼泪双流。母亲见此情景大骂:“该死的活鬼,看你把孩子弄得……” 伯伯只管纵情的傻笑着,他又倒了一碗酒后一口喝下。

  喝完酒后,他便歪歪趔趔地回到了他的“小木屋”后,一下子倒在那张断了只腿用砖头垫平的床上,趁着酒兴哼起了,不知道唱了多少编《铡美案》中的一段唱词:“……驸马不必巧言讲,现在凭据在公堂。人来看过香莲状,驸马爷前看端祥……。”

  伯伯有钱的日子,便是我们四姊妹“受宠”的时候。他给每人发三、五块钱后,剩下的钱就在肉案上称肉给我们打牙祭。每逢过年过节,他总要为我们出钱缝套把衣,或给二、三圆钱,或者买点好吃的东西等。

  有两年,伯伯患了肺结核,医生千叮万嘱不要他喝酒。再者,我们四姐妹读书,家境也是捉襟见肘。有一天,他实在熬不住了。伯父蹒跚着来到屋后的一棵苦楝树下,偷偷地抹泪。父亲看见后只得悄悄在外面借了一百斤谷酿了一缸酒。不出一个月,酒缸早已被伯父喝了个底朝天。

  后来,我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后,每月坚持挤出几个“铜板”,跟伯伯弄点酒或称点肉。伯父接过这些东西后很是感激。他总是用手抹抹稻草船枯竭的白发,嗫嚅着:“……俊儿,俺没别的还情的,只能跟你弹床把絮了!”

  这些年来,我的二千余篇习作相继在《人民日报》、《人民政协报》及《散文选刊》、《小说选刊》等报刊发表,其中二百多篇在《光明日报》和《人民文学》等报刊全国征文中获奖后被多种选本收入和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出,有的作品甚至还被名家评论。伯伯好不高兴。他一生极崇拜那些能够“写书”的文曲星。他每逢拿到那些载有我的文章的报刊,便总是给邻居及一些熟悉的木匠、瓦匠、篾匠、理发匠及打豆腐的等男女老少看,以便从那些惊讶的目光中赚到一些啧啧夸赞。之后,他便回到他的“小木屋”,一餐又会喝得酩酊大醉。

  然而,伯伯现在却到了另一个世界。他给后人留下的情爱是那样真切而生动,让我体验到了人生凝厚与深沉。每当眼前浮现他道道深沟的脸和鬓角上的一绺绺白发,我的泪珠不由得潸然而下,不由得情不自禁地问:“伯伯,您现在还好吗?”

  作者单位:湖南省安乡县人民法院

来源:中国法院网
责任编辑:湖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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